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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中金鹰和平发展基金会

李伟:“阿塔”重新掌权后阿富汗反恐局势

发布时间:2024-03-14 来源: 点击次数:121

李伟,海南中金鹰和平发展基金会学术委员会副主席,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


美国以“反恐”为名,在阿富汗进行长达20年的战争,最终以仓皇狼狈撤军收场。在美国尚未完全撤军前,腐败无能的阿富汗政府就迅速垮台。阿富汗塔利班(简称“阿塔”)重新掌权后,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民不聊生的“烂摊子”。与此同时,阿富汗境内恐怖主义丛生,既是阿富汗未来安全稳定的障碍,也是国际社会面临的严峻威胁。因此,如何反恐,成为阿富汗新政府融入国际社会的“试金石”和经济重建的前提与基础。“阿塔”能否解决这个棘手问题,使阿富汗不再成为恐怖主义的庇护所,成为国际社会最大关切之一。

一、美国“反恐”战争使阿富汗成恐怖主义乐园

美国在阿富汗战争导致阿富汗动荡不安、经济停滞、腐败成风、毒品泛滥和人道主义灾难与难民危机,为恐怖主义发展蔓延“营造”了更肥沃的土壤和更广阔的空间。

以“反恐”为名,谋取私利,美成为“麻烦制造者”

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之初,就具有明确借“反恐”谋取私利的战略考量,即用美式民主“改造”他国。

首先,高举“反恐”大旗,为军事入侵他国作准备。长期以来,美国一直以各种手段(武力干预、“颜色革命”、隐蔽行动等)试图将美式民主强加他国,受到越来越多的国家反对。“9·11”事件使美国以国际恐怖袭击“受害者”身份,大打“悲情牌”,更加有利的挥舞军事强权的大棒。美国在国际上以反恐划线:“谁支持美国反恐,谁就是美国的朋友;谁不支持,谁就是美国的敌人。”此举使美获得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同情和支持,从而可以“正当”地针对他国进行“反恐”军事行动。

其次,以军事“反恐”为手段,用美式民主“重塑”美国的敌国。美国摧毁“基地”组织在阿富汗的训练营地,打死或抓捕“基地”组织骨干,击毙“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使“基地”组织失去再次针对美国本土发动大规模恐怖袭击的能力。至此,美国已完成联合国安理会对美国军事反恐的授权,因为联合国安理会从未授权美国“民主改造”其他国家。但美国根本就是要借反恐谋私利,要把阿富汗打造成亲美的美式民主国家,获得地缘战略利益。结果正如美国现任总统拜登所言,美国从阿富汗的溃败,标志着美国用军事手段重塑他国的失败。当然,这也是美国战略转移的需要,甩掉这个被美国20年战争打烂的“大包袱”。

最后,美国并不满足借“反恐”只“民主改造”阿富汗,还要“民主改造”众多中东国家。美国在阿富汗战争的第三个年头,就剑走偏锋,通过“制造”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与‘基地’组织有联系”的虚假情报,绕过联合国安理会,发动第二次伊拉克战争,催生出恐怖组织“伊斯兰国”。在把伊拉克打成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最高的国家后,美又军事主导欧洲盟友,把利比亚打成军阀割据、武装冲突不断的动乱之国。美国还为了推翻“不喜欢”的叙利亚政权,以“打击”“伊斯兰国”为名,军事介入叙利亚,大力支持叙利亚反对派,加剧叙利亚内战。此外,美国支持中东盟友在也门拉一派打一派,使也门内战久久不能平息。

综上,美国以军事手段重塑他国的做法,给这些国家带来的是巨大灾难。可以看到,美国介入哪个国家的越深,这个国家就越是动荡,带来十分深重的人道主义灾难和难民危机。美国等西方国家既是国际上的“麻烦制造者”,也是不负责的国家。

植入美式民主,水土不服,美国将阿富汗“打造”成腐败之地

美国依靠战争扶持20年的阿富汗美式民主政权,既没有给阿富汗带来和平与稳定,也没有促进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美国投入巨量资金“重建”的阿富汗,依然是世界最贫穷落后的国家之一。

一是美式民主选举制度成为阿富汗各派政治势力的角斗场。每逢总统选举,阿富汗就乱象丛生。为攫取政治经济利益,代表不同民族和部落的阿富汗各派力量争权夺利,相互指责对方舞弊、贿选,不承认选举结果;甚至在2014年总统选举中双方僵持不下,出现了一个国家两个元首的乱象。在这些年阿富汗总统选举中,最终结果并不是由阿富汗民众的选票来决定,而是需要美国的“协调”和“点头”。因此,阿富汗民众对“民主”选举逐渐失去信心。2004 年首次总统大选投票率达到70%,而2019年大选投票率只有26%。“阿塔”重新掌权后就明确宣布,“根本不需要议会民主制度”,因为它在阿富汗没有任何基础。这也充分说明,美式民主在阿富汗并没有市场,存在严重的“水土不服”。

二是美国阿富汗战争和美式民主使阿富汗陷入灾难和经济困境。虽然20年来,阿富汗少数几个大城市出现一些“繁荣”景象。但从实际数字看,这20年战争给阿富汗民众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苦难。据不完全统计,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军队占领阿富汗以来,2万多阿富汗平民丧生于北约军队的各类军事行动中,另有10多万平民受伤,还有1000多万人流离失所;战乱平均每天给阿富汗造成6000万美元损失。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使阿富汗基础设施遭受到严重损毁,90%以上的桥梁和公路被彻底摧毁,境内几乎不存在完整的工业区。2020年阿富汗国内生产总值仅为191亿美元,人均生产总值仅为581美元。目前,阿富汗72%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失业率高达38%。正是这样有外国军队占领所造成的阿富汗局势混乱、经济停滞、失业率居高不下的环境,为恐怖主义滋生蔓延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三是美国巨资将阿富汗“重建”为一个贪腐之国。阿富汗腐败成为美式民主的一个重要特征,几乎是至上而下渗透到每一个阿富汗人的日常生活。“透明国际”2020年清廉指数排名,阿富汗在179个国家中排名第165位。2019年12月,《华盛顿邮报》发表文章称,为达目的,美国政府一开始就和阿富汗贪腐分子捆绑在一起。美国扶植的阿富汗首任民选总统卡尔扎伊说,多年来中情局一直将一袋袋美元送到他的办公室。2004年阿富汗通过新宪法前,美国给阿富汗议员发放“大红包”,“说服”议员们支持美国想要的条款。阿富汗政府军靠捏造“幽灵士兵”来“吃空饷”,甚至卖武器给“阿塔”搞钱。阿富汗普通警察多达一半工资都落入上级口袋,基层警察则转向平民索取贿赂。阿富汗大多数法官通过贿赂任命,这些法官通常以收取贿赂金额高低决定案件的胜败。医疗系统同样腐败,医生和护士通常不管不问付不起贿赂的病人。教育系统腐败更为严重,国际援助的教育经费只有20%给老师发工资,其他都被官员私呑。最新调查显示,有一半阿富汗成年人每年至少行贿一次,人均每次行贿金额为160美元,而阿富汗人均年收入不足500美元。美国用于战争的巨量军事援助,金额完全超过阿富汗实际所需。曾在阿富汗服役的一名法务会计师分析3000份美国国防部合同,得出结论:有4成钱落到腐败的阿富汗官员和犯罪分子手中;另有5成钱落入美国军火与安保承包商腰包。前美国驻阿富汗大使克罗克曾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对阿富汗腐败问题负有重大责任。”

综上,美国从自身利益出发,不惜搞乱阿富汗局势、以牺牲阿富汗民众的利益为代价。美国在阿富汗所作所为既有全球战略布局考虑,更有服务国内军工资本集团的需求,这才是美国在阿富汗20年战争的真实意图所在。

动荡冲突不断,毒品泛滥,美国在阿富汗“营造”恐怖主义的乐园

美国在阿富汗战争,绝大多数时间并不是真正的“反恐”。美国阿富汗战争最终以失败收场,早在美国谋划“借反恐谋私利”时就已注定。正是美国这种做法,才使得阿富汗成为众多恐怖组织藏身与活动的沃土。

其一,美国在阿富汗的“反恐”战争,对手却不是恐怖组织。虽然以“9·11”为名,打着“反恐”旗号,但美国在阿富汗最长战争的对手是“阿塔”。曾经于1996-2001年在阿富汗掌权,“阿塔”政权被美国推翻后,演变成政治军事集团。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军队在阿富汗军事力量高峰时达10万人,但仍未能彻底摧毁只有几万武装的“阿塔”。美国培养号称有“30万”之众的阿富汗政府军也拿“阿塔”毫无办法。最终,美国为全力应对所谓“大国竞争”的“挑战”,不得不考虑从阿富汗这个“泥潭”中抽身。2020年2月29日,美国这个世界第一军事强国与“阿塔”签署和平撤军协议;2021年8月30日,美国十分狼狈地从阿富汗全部撤军。美国虽然离开阿富汗,但美国制造并遗留下的阿富汗乱局依然存在。

其二,美军占领阿富汗期间,毒品产量急剧上升危害国际社会。“阿塔”首次执政时期下令禁止种植罂粟。2001年,联合国调查“阿塔”治下1万多个村庄的种植作物,发现禁令十分有效,鸦片年产量减少94%,仅有185吨,是1979年以来的最低点。2001年10月,“反恐”战争爆发后,阿罂粟种植面积随之快速增长。2003年,鸦片非法产量飞速回升至3400吨,是两年前的18倍。2007年,鸦片产量达到创纪录的8200吨,占世界93%的非法鸦片供应份额。2017年,鸦片产量达到历史最高峰,约9000吨。2020年,鸦片产量超过6000吨,占全球鸦片产量的85%。由于阿富汗农民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为确保获得即时收益,大多选择种植罂粟。在很多前阿富汗政府控制的地区,特别是南部赫尔曼德省,政府默许种植罂粟,政府官员直接参与毒品贸易。在阿富汗进行15年实地考察的研究员戴维·曼斯菲尔德说:“阿富汗政府开始时只容忍农民种植,后来就与他们合作,政府已完全进入鸦片行业。”这种毒品发展态势既为阿富汗境内恐怖组织提供资金,又成为危害国际社会的另一大毒瘤。

其三,美国选择性“反恐”,使阿富汗成为许多恐怖组织的“藏身地”。美国“反恐”服务于其政治目标,正如在叙利亚有保留地打击“伊斯兰国”,主要目标放在推翻叙利亚政府一样。2015年,正当“阿塔”与阿富汗政府进行和谈之机,美国释放出“阿塔”领导人奥马尔3年前病逝于卡拉奇的情报,导致“阿塔”内部出现分裂,使“伊斯兰国”有了向阿富汗渗透之机。现在对阿富汗构成实际恐怖威胁的“伊斯兰国”分支“呼罗珊省”的一些成员,就是从“阿塔”分裂出来的极端分子。2021年8月26日,“呼罗珊省”针对喀布尔国际机场美军发动恐怖袭击后,8月27日、28日,美军就“迅速发现”并击毙恐怖袭击的幕后策划者。由此可见,美国在阿富汗有着强大的反恐情报和打击能力。但问题是,为什么美国在撤军前的5年时间里,没有给予“呼罗珊省”有效打击,目的是什么。美国更深层次的“反恐”考量,让人不禁细思极恐。除“基地”组织及其南亚分支在阿富汗外,对中国构成最直接最现实威胁的恐怖组织“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简称“东伊运”)和主要威胁中亚国家的“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简称“鸟伊运”)也躲藏在阿富汗。美军不仅不打击这些恐怖组织,相反,美国时任国务卿彭佩奥甚至宣布,将“东伊运”移出美认定的国际恐怖组织名单。美国从阿富汗撤走了,但留下众多恐怖组织继续威胁危害阿富汗和其他国家。

综上,美国打着“反恐”旗号,推行美式民主,不仅祸害其他国家,也使恐怖主义更加猖獗。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入侵伊拉克、军事介入叙利亚、武力打击利比亚,导致这些国家恐怖主义指数都位于世界前列。因此,美不是真反恐,而是在为恐怖主义“营造”一个个乐园。

二、重新掌权的“阿塔”呈现一些新变化

与上世纪执政时极端保守做法相比,此次“阿塔”表现出更加“温和”的一面,急于融入国际社会之意溢于言表。“阿塔”持续对国际社会关切做出承诺,十分重视“温和”的外交形象。但是,“阿塔”是否能真正兑现承诺,仍需要“听其言观其行”。

(一)政治上表示要建立一个包容性的政府

早在2021年5月9日,“阿塔”最高领导人哈巴图拉·阿洪扎达就在开斋节时表示,“美国撤军后,我们将在阿富汗建立一个包容性伊斯兰体系,任何人的权利都不会受到侵犯。”8月19日,“阿塔”宣布建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阿塔”发言人沙欣表示,将组建一个包容性的政府,并称阿富汗将成为一个符合伊斯兰教法、政教合一的国家。9月7日,“阿塔”宣布组建新政府,并公布新的政府架构和部分临时政府官员。其中,穆罕默德·哈桑担任代理总理,巴拉达尔担任代理副总理,阿卜杜·萨拉姆·哈纳菲担任代理第二副总理,阿米尔·汗·穆塔基担任代理外交部长,穆罕默德·雅各布担任代理国防部长,西拉杰丁·哈卡尼担任代理内政部长,哈利勒·哈卡尼担任代理难民部长,赫达亚拉·巴德里担任代理财政部长,阿卜杜勒·哈基姆·沙蒂担任代理司法部长,穆罕默德·伊德里斯担任中央银行代理行长。“阿塔”发言人穆贾希德表示,“阿塔”最高领导人阿洪扎达将以“埃米尔”(意为“统帅、首领”,巴林、科威特和卡塔尔等国元首仍使用这一称号)身份领导国家。穆贾希德表示,希望未来阿富汗所有阶层在新政府中都有各自地位。

目前来看,阿富汗临时政府所有官员均来自“阿塔”。虽然新政府架构中仍空缺很多职位,未来这些职位是否由非“阿塔”成员、代表其他民族和部落的政治势力担任,将是检验“阿塔”建立“包容性”政府的重要指标。特别是,未来新政府里有无女性参与,更是一个关键性的标志。对此,国际社会仍在观察。

(二)外交上期望与邻国和大国建立良好关系

阿富汗地缘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也是大国与区域内国家关注的重心。长期以来,阿富汗一直是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安全上的一个负面影响因素。2020年2月29日,美国与“阿塔”签署和平协议,“阿塔”向美国作出相关承诺。除此以外,“阿塔”夺权过程中及重新掌权后,也多次向阿富汗周边及其他国家保证,不干涉、不危害周边国家与别国的事务和利益。“阿塔”在军事行动中,明令不得攻击或侵扰外国驻阿富汗人员和机构。由此可见,“阿塔”期望重新掌权后,能够重塑与周边国家和大国之间的正常关系。

截止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主权国家承认阿富汗临时新政府,也无任何一个国家与阿富汗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但从种种迹象看,国际社会承认阿富汗新政府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美国早在美塔协议中就默认“阿塔”在阿富汗重新掌权;“阿塔”控制喀布尔后,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莱斯表示,未来阿富汗政府必须维护民众基本权利,拒绝窝藏恐怖分子,保护国民根本权利,包括占该国一半人口的女性基本人权,美国才会与之合作。这为美国正式承认“阿塔”政权留下余地。2021年9月7日,“阿塔”也向美国伸出橄榄枝。“阿塔”发言人沙欣表示,“阿塔”准备与美国建立关系,这符合阿富汗和美国的利益。沙欣还表示,如果美国参与阿富汗的重建,“阿塔”表示欢迎。包括欧盟在内的其他一些国家表示,如果“阿塔”能够落实“承诺”,则愿意与“阿塔”接触沟通。9月15日,巴基斯坦国家安全顾问优素福发表讲话,呼吁世界各国与“阿塔”“接触”,而不是冻结与阿富汗新政府的关系。

阿富汗政局能否尽早恢复稳定,经济能否尽快步入重建,民众生活能否早日正常改善,既取决阿富汗新政府的执政理念和治理能力,也取决国际社会认可与支持。国际社会必须认清的现实是,“阿塔”已成为阿富汗的实际执政者。未来,阿富汗恐怖主义问题、人道主义灾难和难民危机不仅伤害阿富汗普通民众,也是国际社会面临的问题。解决阿富汗存在的问题,国际社会的理解、支持和帮助,要远远强于冻结、制裁和封锁。

(三)内政上“大赦”阿富汗原政府所有工作人员

为迅速稳定局势,除承诺保护公民生命、财产及荣誉外,“阿塔”还宣布全部“赦免”原政府人员,包括曾为外国军队服务的阿富汗人。“阿塔”希望阿富汗原政府人员继续工作,履行职责。与此同时,“阿塔”改变上次执政时实施非常严苛的伊斯兰教法制度,提出尊重女性权利,允许女性参加工作和接受教育,但必须戴头巾。据观察,当地局势正在逐步恢复正常,部分市场开门营业;在一些城市,头戴白色头巾、身穿黑色束腰外衣的女学生返回学校,正常上课。

此外,安抚少数民族和对立教派,展现“温和包容”态势。2021年8月15日,“阿塔”控制喀布尔数小时后,立即派出代表会见当地锡克教和印度教社区的领导人,要求他们不要害怕“阿塔”或试图离开阿富汗,并与他们分享联系方式,要求在遇到任何困难时进行联系。随后,“阿塔”政治局代表团在喀布尔拜访伊斯兰教两大教派中与逊尼派相对立的什叶派伊玛目巴尔加,并参加什叶派穆哈兰宗教仪式。“阿塔”向他们保证,将确保什叶派纪念穆哈兰姆月的安全。这些举动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也改变了“阿塔”极端保守的历史印象,透露出“阿塔”新的执政理念与思维。

综上,“阿塔”再次执政,无论是理念上,还是行动上,都与上次执政有着很大不同。但是,看阿富汗问题最主要的是要有“阿富汗视角”而不是西方的“上帝视角”,即阿富汗是一个多民族部落型国家,有着深厚的宗教基础,既贫穷又落后的国家,这就是阿富汗的特色。其次是“国际视角”,阿富汗不是一个孤立的国家,是国际社会的一个组成部分。阿富汗不应对国际社会其他成员构成威胁与危害,国际社会同样也不应对把阿富汗放到对立面。因此,国际社会应与阿富汗寻找更多的利益共同点与合作点。

三、“阿塔”新政府面临的反恐困境与挑战

美军作为阿富汗安全与发展的最大障碍的“消失”与腐败无能的傀儡政府垮台,并未使阿富汗进入正常的国家建设。20年战争所遗留的问题与麻烦,依然制约阿富汗的整体局势。特别是给阿富汗安全带来极大威胁的恐怖主义,是阿富汗未来建设、发展和民生面临的突出问题。“阿塔”能否如同所作的承诺那样,解决这个棘手问题,既关系到阿富汗的未来,也是国际社会的重大关切之一。

阿富汗境内存在多个恐怖组织,对国际社会构成严峻威胁。

美国在阿富汗20年战争,将阿富汗境内恐怖组织由3个“打到”20多个。据英国《简氏防务周刊》统计,阿富汗境内恐怖袭击数量和致死人数,由2002年的20起、177人死亡,剧增到2020年的2373起、6617人死亡。恐怖袭击成为阿境内最大安全威胁,严重制约政治、经济、社会和民生发展。同时,阿富汗境内恐怖组织也对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构成威胁。

阿富汗境内恐怖组织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与“阿塔”相抗衡的恐怖组织,主要是“伊斯兰国”分支“呼罗珊省”。“呼罗珊省”成员主要是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人,也有部分塔吉克和哈萨克人。创始者是“阿塔”和“巴塔”前成员,2015年宣布效忠“伊斯兰国”头目巴格达迪。同年,“阿塔”与“伊斯兰国”相互宣布开战。2016年“伊斯兰国”在阿人数达到顶峰,为3000-4000人,目前已经减至1500-2200人。2020年6月,“呼罗珊省”新头目穆哈吉尔上台后,恐怖袭击活动大幅上升。据统计,2021年前4个月,“呼罗珊省”在阿富汗发动77次恐怖袭击,频率远高于2020年同期。

另一类是与“阿塔”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恐怖组织,既把阿富汗当作藏身、训练和发展之地,也为“阿塔”打击外国驻军和原阿富汗政府安全部队与警察出力。这些恐怖组织主要包括:“基地”组织及其分支“印度次大陆基地组织”。现任“基地”组织头目为扎瓦希里,下设一个10人委员会,分管军事、财政等事务。据情报认为,“基地”组织在阿富汗势力范围已经扩大到15个省。“印度次大陆基地组织”已将刊物《阿富汗圣战之声》改名为《征服印度之声》,未来可能在南亚地区更加活跃。“哈卡尼网络”名义上隶属“阿塔”,实际上是半独立组织。现任首领是西拉杰丁·哈卡尼,他同时也位居“阿塔”领导层。2012年11月,联合国安理会将“哈卡尼网络”列入制裁名单,理由是“参与、资助、支持或策划塔利班活动,对阿富汗和平、稳定与安全构成威胁”。“巴基斯坦塔利班”(简称“巴塔”)目前在阿富汗境内约有数千名成员,是国际社会普遍认定的恐怖组织,目标是推翻巴基斯坦政府。“乌伊运”成员主要来自乌兹别克斯坦,在中亚受重创后转移到阿富汗北部,资金和武器靠“阿塔”提供。联合国认为,“乌伊运”是否会威胁地区安全稳定,取决“阿塔”的态度。2021年6月,联合国报告称,“东伊运”在阿富汗东北部和叙利亚都有分支。在阿富汗“东伊运”的袭击目标是中国。“东伊运”通过勒索和绑架等恐怖活动筹集资金,频频利用社交网络美化和宣传恐怖主义,以此吸引年轻人。

“阿塔”承诺不再让阿富汗成为恐怖主义庇护所,能否兑现是关键。

“阿塔”多次向国际社会表示,不允许任何恐怖组织利用阿富汗领土从事恐怖活动,并承诺切断与“基地”等恐怖组织的联系。这既是“阿塔”巩固执政地位的需要,也是融入国际社会的必由之路。对此“阿塔”早有动作,为清除外来恐怖组织作了一定准备。2021年2月,“阿塔”通过社交网络公布其军事委员会发布的一份指令,禁止“阿塔”招募任何外国公民入伍,或者为他们提供庇护,违者将被逐出队伍,或者解散招募的队伍。当前,“阿塔”对境内相关联恐怖组织采取“不准搞恐袭、流动受限制、行动需审批、人员要登记”等措施,予以管控。根据“阿塔”与不同恐怖组织之间的关系,“阿塔”与恐怖组织“切割”可能存在以下几种方式。

一是严厉打击“伊斯兰国”分支“呼罗珊省”。2015年“呼罗珊省”成立以来,一直是“阿塔”的打击目标。“阿塔”掌权后,能够更加有利的对该组织进行打击,向国际社会表示反恐的意愿与决心。结果可能弱化“呼罗珊省”在阿富汗的存在,或将该组织赶出阿富汗。

二是为“哈卡尼网络”褪色,或取消该组织。作为“阿塔”的一支武装力量,同时也是美等西方一些国家认定的“恐怖组织”,“阿塔”很难彻底切割关系。在阿富汗新的临时政府中,“哈卡尼网络”领导人西拉杰丁已被任命为代理内政部长,可以说“哈卡尼网络”已完成“历史使命”。未来,“哈卡尼网络”既失去暴力攻击目标,也无继续存在的必要。

三是公开宣布与“基地”组织断绝关系,可能允许继续藏身。“阿塔”与“基地”组织之间关系“源于异族通婚、并肩战斗、共同训练和一致的信念”。未来,“阿塔”可能会阻止“基地”组织在阿富汗打出旗号,但很难阻止继续藏匿于阿富汗。

四是限制“巴塔”在阿富汗活动,但难以完全切断联系。“巴塔”主要由巴基斯坦普什图人组成,与“阿塔”主体的普什图人为同一民族。在一定程度上,2007年“巴塔”是在“阿塔”帮助下成立,并在“阿塔”与美军作战期间给予一定支持。因此,“阿塔”重新掌权后,难以彻底断绝与“巴塔”的关系,但可能会限制“巴塔”在阿境内从事恐怖袭击活动。

五是驱逐“乌伊运”和“东伊运”等恐怖组织,但很难实施严厉打击。由于具有相同的宗教信仰,对于宗教意识形态为主导的“阿塔”来说,打击类似的恐怖组织容易在内部引起争议,甚至分裂。但允许这些恐怖组织在境内的存在,又不利于“阿塔”争取国际社会对执政合法性的认可。因此,将这些恐怖组织赶出阿富汗,符合“阿塔”利益的最大化。

阿富汗反恐道路仍然十分艰难,需要国际社会的共同努力。

阿富汗成为恐怖主义策源地的因素很多,虽然美军和美国扶持的阿富汗政府这两个因素基本消失,但阿富汗民族、部族、政治、经济等问题,短期内难有较大改观。因此,很难期望再次执政的“阿塔”能够很快、全面、深入解决恐怖主义问题,国际社会应在阿反恐上做出更大努力。

一是“阿塔”执政的阿富汗能否呈现安全与稳定的社会环境,是解决恐怖主义问题的前提之一。阿富汗亟需经济重建,使阿富汗民众能够重拾信心,这是铲除恐怖主义土壤的治本之策。而美国等西方不仅不负责任地将阿富汗打成积弱积贫的国家,在撤离后,又是冻结阿富汗资产,又是停止对阿富汗援助,还强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停止阿富汗的特别提款权。这些做法无疑是要将阿富汗推向黑暗深渊,无助于解决阿富汗的任何问题,更难遏制恐怖主义在阿富汗的发展蔓延。

二是“阿塔”必须从阿富汗整体利益出发,坚定反恐意愿。恐怖主义是全人类的公敌,也是“阿塔”的敌人。如果阿富汗仍是恐怖主义的庇护所,将使执政的“阿塔”孤立于国际社会。由于历史与现实等诸多因素影响,反恐对“阿塔”来说也是一个难题。虽然说恐怖主义很难一夜之间就从阿富汗完全消失,但“阿塔”必须拿出与恐怖主义彻底决裂的意愿,必须坚决打击境内的恐怖组织和恐怖分子。如此,“阿塔”才能更好地融入国际大家庭。

三是国际社会不能袖手旁观,应积极帮助支持阿富汗。孤立制裁阿富汗新政权,绝对不是解决阿富汗问题的良方,反而使恐怖主义更加活跃。从世界各国反恐的经验教训看,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强弱都难以单独解决恐怖主义问题,阿富汗也是如此。中国提倡的“综合施策,标本兼治”的反恐理念,是解决恐怖主义的正确指引。国际社会应在阿富汗恢复安全与稳定、促进经济发展、改善民生等多个方面,给予阿富汗更多帮助。这样才能更好地促进阿富汗的反恐,使阿富汗步上繁荣发展之路。

本文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李伟在2021三亚公共安全论坛作的主旨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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